上周回家,刚推开门就看见妈蹲在衣柜前,鼻尖上沾了点灰,手里攥着一条红裙子。那是她1995年结婚时穿的那条真丝裙,领口绣着细小的珍珠,小时候我总偷偷拿出来玩,后来被她收进箱子最底下,说等我结婚那天给我穿。那天她轻轻把裙子展开,在镜子前比了比,裙摆扫过膝盖,回头喊爸:“老周,你看我穿这个还好看吗?”爸正窝在沙发上看新闻,头都没抬,只瞥了一眼就说:“都多大岁数了,穿这个干啥?像个老妖精似的。”妈愣了一下,手指慢慢抚过裙摆上的珍珠,一句话没说,把裙子叠得整整齐齐,放回衣柜最里面。转身去厨房的时候,我看见她悄悄抹了下眼睛,背影有点耷拉,像一株晒蔫了的花。
晚上吃饭,妈吃得很少,只夹了几筷子青菜。我悄悄问她:“妈,你昨天穿红裙子,是想让爸夸你吧?”她低头扒饭,声音轻得像风:“也不是……就是整理衣柜看见了,想起结婚那天,他说我穿这个像仙女。现在嘛……”她摇摇头,没再说下去。我才发觉,妈最近总说冷,晚上睡觉要盖两床被子,可她以前最怕热,夏天都不肯开空调;她还爱坐在阳台的藤椅上看楼下的孩子跑跳,一看就是半小时,嘴里念叨:“我们家丫头小时候也这么皮。”上次陪她跳广场舞,她跟老姐妹聊天说:“我家老周现在跟我像室友,各睡各的,话都没几句。”语气里带着委屈,像个没被哄好的孩子。
第二天,我把爸拉到阳台,低声说:“爸,你昨天伤妈心了。她就想听你说句‘好看’,结果你泼冷水。”爸挠挠头,有点不好意思:“都老夫老妻了,说这些多肉麻。”我瞪他:“你年轻时候不是天天追着她说‘你真美’吗?怎么现在懒了?”那天晚上睡觉前,我听见爸对妈说:“老婆子,我帮你捂捂手,你不是说冷吗?”妈没吭声,可我看见她把脚往爸那边挪了挪,爸的手就把她的手整个裹住,像护着一块温润的玉。
第二天早上,妈做了爸最爱吃的红烧肉,还煎了个糖心蛋。爸咬了一口,笑着说:“还是我老婆做的最香。”妈笑着拍他胳膊:“老周,你今天怎么这么会说话?”周末我拉着他们去公园散步,爸刚想掏手机,我就把手机塞进他兜里:“你跟妈并排走,别看手机,就看风景。”他们走在前面,秋风吹过来,妈缩了缩脖子,爸立刻脱下外套披在她肩上。妈没推辞,反而往他身边靠了靠,手轻轻挽住他的胳膊。夕阳把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,像一对初恋的情侣,静静走着,不说话,却满是温情。
昨天妈从超市回来,拎了件浅粉色的毛衣,对着镜子照了又照,转头问爸:“老周,你看我穿这个怎么样?”这回爸没看报纸,认真打量了几秒,眼里闪出光来:“呦,这颜色真衬你,跟你年轻时候一样,像个小姑娘。”妈一下子笑弯了眼,转身进屋换衣服,嘴里还哼着广场舞的曲子。我站在客厅,看她走出来,粉色毛衣衬得她脸色红润,整个人像是重新开了花。
晚上她跟我说:“老周现在给我捂手,还夸我漂亮,我觉得……我还是他的老婆,不是光是妈,也不是退休的老阿姨。”她摸着毛衣领子,羞涩地笑了,像十七八岁的小姑娘。爸现在每晚都给妈捂手,有时还会说:“明天把你那红裙子拿出来,我帮你熨熨,你穿给我看看。”妈听了,笑得眼睛发亮,脸都泛着光。原来啊,五十岁的女人要的不多,不过是想被当成“女人”疼,被当成“宝贝”宠,就这么简单,也这么动人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