13
中秋家宴,觥筹交错,酒兴融怡。
晋王殿下醉得神志不清,非吵着要即兴舞剑。舞着舞着,突然有东西从他身上被甩飞出来。
粉红色的。
与他平日身上那股严肃端正的气质并不相符。
萧煜饶有兴致地挑眉。
「香囊?」
「是。」晋王将它捡起来,小心拍了拍上面的灰尘,珍重收好。
「虽然有些旧了,但这是当年王妃送给臣弟的定情信物。」
京城尽人皆知,晋王殿下杀伐果断,唯一的软肋,便是他青梅竹马、三书六礼娶进门的晋王妃。
「皇弟与弟媳,果真是伉俪情深…………」
萧煜意味深长地朝我看过来,语气不阴不阳。
「可不像有些人,这么多年,竟然连香囊啊、荷包啊,这种小玩意也不曾给朕绣过。」
彼时我喝得头晕,正把头埋进臂弯里假寐。
场上气氛微僵。
「陛下。」
黎瑶笑盈盈站了出来:「还有三个月便是万寿节,到那时候,妾一定送您一个惊喜!」
14
夜里睡不着,我披着斗篷在宫里闲逛,走着走着,突然听到角落里传出一阵幽咽哭声,顿时毛骨悚然。
一问究竟,是宫中绣坊的小宫女。
见到我,她「扑通」一声跪下来,连连磕头:
「娘娘,救救奴婢吧!」
黎瑶在宫中半年,始终没名没分,遭人非议。
她想送萧煜一只刺绣香囊。
希望萧煜看到旧物,能重新想起她的好,给她一个正式的名分。
然而这天底下,除我之外,再找不出其他人来。
于是她把火气撒到了绣坊。
小宫女眼泪止不住地掉:
「绣坊一共有五十二名绣娘,我们的父娘亲人,全被她捏在手里……大小姐说,如果不能在万寿节之前赶制出一枚完全一样的香囊,就让他们悄无声息地消失!
「此种绣法细密复杂,奴婢们从未见过,本想拆一件样品,学习针线走向,可大小姐说,当年就算是她,也只绣出过两幅作品。
「一个是献给先太后的百兽图,另一个是送给陛下的定情信物,这两样,奴婢们碰都碰不得,更别说拿出来拆了!」
「娘娘,奴婢们不想失去亲人,怎么办啊!」
一阵彻骨寒风卷过,我听到这,控制不住打了个寒战。
黎瑶竟敢这般嚣张跋扈,草菅人命吗?
我把小宫女带回了未央宫。
虽然我已经不能刺绣,却可以把绣法画给她看。
小宫女一边绣,我一边在旁指导。
针法走向复杂,回忆起来,确实很伤脑筋。
磕磕绊绊一个时辰,终于有了眉目。
「娘娘,所以当年……」
小宫女看着我,欲言又止。
百兽图和定情信物出自谁手,不言而喻。
「是啊。」
我仔细端详着双手,当年狰狞的伤疤,如今已经褪色淡化,几乎看不出痕迹。
我自嘲地笑笑:「你们那位大小姐啊,为了圆好这个谎言,在我绣成百兽图的那一晚,便废掉了我的双手。」
在心中积压已久的秘密,今日终于可以,一吐为快。
门外「哐当」一声闷响。
是宫灯掉落在地的声音。
15
萧煜推门而入,几乎是失魂落魄,将我强行按进他怀中。
我后知后觉地浑身战栗。
今夜他在门外听了这么久,我却浑然不知。
那是否,先前的每一晚,他都站在门外,监听着我的一言一行呢?
「为什么?」
萧煜声音发颤:「为什么你从来不为自己辩解,救了朕的人是你,为皇祖母刺绣的人是你?枉朕与你,白白错过了好些时光。」
能问出这个问题,我只觉得他蠢得要命。
我深吸一口气:
「当年我并不知道你是谁,救你一命,我只当作是日行一善,更没有想过换取什么报酬。」
「而且,你疯了吗!那是抄家灭族的欺君之罪,难道你要我亲手断送全族性命吗?」
「至于后面发生了什么,我们又为什么会走到今天这个地步,我是真的想不起来。」
过去五年的记忆被尘封在脑海,每当我试图触碰,便会痛苦万分。
其实事情的真相,并非无迹可寻。
许多蛛丝马迹,就隐藏在当年朝夕相处的细枝末节中。
「朕想起来了,朕知道为什么了……」
他神思恍惚,似梦呓般口中喃喃。
「难怪每次天冷时你的手总会疼痛难忍,难怪你从不穿华丽的绣服……」
我安静地望着他。
为何不穿。
——遍身罗绮者,不是养蚕人。
16
黎瑶被萧煜丢进了天牢。
他小心翼翼拥着我,像是对待一件易碎的珍宝。
「枝枝,朕看清了自己的真心。」
「那个阴险狡诈的女人,她从来只爱朕的权势!只有你,才是全心全意爱我的,可我此前,竟辜负了你。」
「再给朕一次机会,我们重新开始好吗?」
「不。」
我摇了摇头:「仅凭一个物件决定爱不爱一个人,这样的『真心』,到底有几分可信呢?」
也许如他所说,在之前,我真的纯粹又热烈地爱过他。
但人都会犯错的。
没关系,及时清醒改正就好。
17
萧煜变得更加病态。
他去哪里,都要将我捆在身边。
时时刻刻,寸步不离。
就连殿试点榜后的琼林宴,他也要带着我。
真无聊啊。
我拿筷子偷偷蘸酒喝,单手支颐,正要昏昏欲睡,偶然瞥见了下首席间的探花郎。
大红官袍,帽插宫花。
轩轩若朝霞举,濯濯如春月柳。
郎艳独绝,世无其双。
真的,那一瞬间,我的眼睛都直了。
这一举动引起了萧煜的不满。
他当场黑脸,拉着我离席。人后,用力掐住我的下巴,迫我与他对视。
一双眉眼戾色浮现。
「刚才为何要看别人?朕是你夫君,朕才是你的夫君!」
「为什么,为什么会这样!你以前明明那么爱朕,你满心满眼都只有朕一个人!」
说着说着,他又变得颓废无力。
「求求你了,枝枝,想起来吧,别再这样惩罚朕了。」
他张贴皇榜,悬赏万金,遍求天下名医,只为治好我的失忆之症。
揭皇榜的人踏破门槛,却又全部无功而返。
只有一人点明了我的病因:
「一年前的那次重伤,已经安然度过,再无性命之忧;娘娘平日行动无碍,言语条理清晰,说明脑中淤血也已散尽。饶是这样,却仍然无法恢复记忆,那么原因大概只有一个。」
「或许娘娘之前受过什么巨大的刺激,导致她不愿意再想起这些往事了,这叫作——心障难消。」
心障难消?
很值得人反复品味的一个词。
这是不是意味着,我忘记了许多痛苦难过的事?
那挺好的呀,说明我在保护自己。
可萧煜却不这么觉得。
他极度崩溃,朝着大殿里的每一个宫女和太监,厉声诘问。
「怎么可能?她都已经是皇后了,天底下最尊贵的位置,朕心尖上的女人,为什么还会心障难消?到底还有何『心障』而言!」
可这些无辜的人,又怎么会知道答案。
一声巨响。
桌上堆叠的奏折、笔架、砚台,被纷纷打落在地。
「无用!都给朕滚!」
宫人们避犹不及,鱼贯而出,唯恐祸及自身。
只有我被他死死拽着,逃脱不得。
过了好一会,萧煜倏地站起身。
「朕知道了……」
「枝枝,你是在怨朕当初放弃了我们的孩子是吗?」
他双目赤红,将我打横抱起。
我还未反应过来,便被推上床,压在帷帐中。
他开始急切地撕扯我的小衣,动作凶狠,危险气息扑面而来。
「有了孩子,就能解开心结,你就会想起来从前的一切,想起来你爱朕,对吗?」
我拳打脚踢,拼命抵抗。
「滚开!萧煜,别碰我,我恨你!」
越挣扎,萧煜却越亢奋。
我自受伤失忆以来,便一直对他漠然至极,今日,终于有了一点激烈的反应。
「枝枝,这样才对,就是要这样……」
「哪怕是怨、恨,也比你现在这般,对朕冷漠无视要好上许多!」
发髻散乱,金玉钗环被纷纷摇落,掉在枕边,摔在地上。我摸索着反手抓起,结结实实给了他一簪子。
一声闷哼。
但见,殷红飞溅。
萧煜下了动作,捂着受伤的左肩,眼中偏执阴鸷翻涌。
过了半晌,他抬起手,抹去我脸颊上溅落的血渍,沉沉笑道:
「刺伤龙体是死罪,天底下,也只有你敢对朕这般放肆。」
「枝枝,说两句好听的,哄一哄朕, 朕便当什么也没发生过,好吗?」
我推开他,翻身下了榻,捡起地上的衣裳紧紧拢住。
「受伤了就去找太医,我的话又不能止血。」
18
父亲进宫来了。
名为探望,实则威胁。
黎瑶从小到大,都是他的宝贝眼珠子。
如今被打入天牢,他不可能坐视不管。
「孽障,逆女!」
迎接我的,是一顿劈头盖脸的痛骂:「我怎么生出了你这么个祸害!」
我不甘示弱,反唇相讥。
「当初纵容她虐待我的是你,在先太后面前替她圆谎的也是你,对我从来不管不问、现在又来谩骂指责的还是你。」
「父亲少年登科,位极人臣,饱读天下诗书,怎会不懂『惯子如杀子』这样简单的道理?」
他意识到自己啃了一块硬骨头,态度终于有所缓和。
先晓之以理。
「她是你的亲姐姐,你们都是爹的女儿,血脉相连。你可知,偌大家族,一荣俱荣,一损俱损的道理?」
接着动之以情。
「你姐姐这件事,说大可大,说小亦可小。」
「你是陛下最爱的结发妻子,况且他愧对于你,你肯对他态度好一点,温声细气说两句话,他都求之不得。若你现在放下身段,去吹吹枕边风,此事,他肯会网开一面的。」
我一口回绝。
「断不可能。」
上次他那样残忍粗暴,差点逼我强行就范。
在我心底留下了一层阴影,每每想起,都会生理性地反胃。
见我态度坚决,软硬不吃,父亲彻底撕破了脸。
「黎枝,这件事,你行也得行,不行也得行!」
「想想你的娘亲。」
他笑容阴郁:「她一个苏州来的绣女,在京城无亲无故,你说,谁能掌握她的生死,她又有谁能依靠呢?」
19
我去找了萧煜。
不过,并不是为了黎瑶,而是求他为我娘亲提供一个庇护。
我长跪不起,可他却并不买账。
「上次你刺伤朕的事还不了了之,现在只拿这点诚意,就想来求朕办事?」
萧煜扔下笔,往后一靠,手指着左肩的伤口:
「枝枝,你知道朕想要你怎样的态度。」
「怕什么?明明我们之前,做过很多次。」
手心被攥得出血。
我的头又低了几分,双膝跪地匍匐前进,攥着他衣袍的一角,声声哀求:
「萧煜,陛下,夫君……」
他不再表态,只是安安静静地审视着我,像在看什么新奇的物件,玩味又恣意。
这就是他。
口口声声说爱我,却又死死拿捏着我的软肋,逼迫我做最痛苦的事。
我忽然悟懂了一个残忍的道理——
眼泪和尊严,一文不值。
于是我站起身。
柔弱地靠在他身上,渴求地、急切地去寻他的唇。
萧煜不再无动于衷,将我反推在椅子上,更加用力地吻了回来。
「枝枝,我们重新开始。」
「往后,朕定不负你。」
20
萧萧瑟瑟,春夜料峭。
子时,我不顾身后萧煜的挽留,决意要离开勤政殿。
春莹是从小跟我一起长大的丫头.今夜,她是跟我一起来的,如果见不到我,她就会一直站在外面等,天气这样冷,会把她冻坏的。
我双腿颤抖,拖着残破的身子,数行半干的泪痕,风一刮,小刀似的割过脸颊。
羞耻、屈辱、恶心.……
看见宫墙下那道瘦弱身影时,我整个人都要被情绪撕扯得四分五裂了。
忍了很久的哭声,终于在一瞬间爆发出来。
她也跟着哭,替我围上斗篷遮羞。
「小姐,小姐!」
我强撑着笑安慰她:「没事……我这不是,好好的吗……」
一副嘶哑嗓音,像凝涩的弦,粗嘎难听。
「去备,避……子汤……」
说完,便彻底支撑不住,软绵绵地栽了下去。
21
我的主动讨悦,萧煜很是受用。
一道口谕,便还了我娘亲的自由身,给她用不尽的金银,送她回江南。
在启程前,我们见了短暂的一面。
我不敢相信会见到这样的娘亲——
她嗓音残破,只能发出「啊、啊」的声音。
春莹小心翼翼,替我还原了部分记忆。
我想起来,自己是如何被父亲送上花轿,代替嫡姐嫁给萧煜的,又是如何与他度过三年煎熬,陪着他东山再起的。
头痛欲裂。
经过漫长的沟通,我终于拼凑出事情的真相——
萧煜登基前夜,黎瑶慌了。
她害怕被萧煜报复。
更害怕萧煜知道那些刺绣的主人,不是她。
为了保守秘密,她说服父亲,将我娘毒哑,严加看管,囚禁在府中。
娘亲不识字,又不会说话,自然诉状无门。
更甚者,为了永远掩埋真相,黎瑶将娘亲当年在苏州认识的所有绣娘全部抹杀。
她谎称,京城有位富商,急需赶工一件苏绣艺术品,五个绣娘高高兴兴地登上船。夜里,船底被凿穿几个大洞,五条人命,在睡梦中悄无声息地沉入运河底。
为了保证娘亲的安全,春莹跟着她一起踏上了启程还乡的马车。
我答应她们,会逃开这里,与她们再相见。
独自回宫的路上,我一滴眼泪都没有流。
比起无用的眼泪,鲜血,才足以平复心中的仇恨。
现在,我想杀人。
受嫡庶尊卑思想荼毒已久,往日无论黎瑶如何刁难凌辱,我都未敢对她有过不敬之意。
可现在不一样了。
我要杀了她。
我要,亲手杀了她。
22
我开始打探萧煜的习惯,投其所好。
逼迫自己主动灌输那些痛苦的回忆,可真煎熬。
晚上萧煜来时,未央宫里泡好了他喜欢的茶。
察觉到我的变化,他很是惊喜,眼中燃起希冀,激动又迫切地问:
「枝枝,可是想起来了什么?」
「没有。」
我安安静静靠在他身上,摇了摇头。
「只是莫名觉得这样的场景,很熟悉,又很惬意。」
他将我拥得更紧。
「没关系,枝枝,来日方长。」
「我们还有无数个日夜朝夕。朕会把以前对你的亏欠,全部补回来。」
我试探着开口:「那……臣妾有几个请求,可以吗?」
他忙不迭道:「当然。」
「过几日的春猎,带上臣妾吧。」
「好。」
「臣妾还想学习箭法。」
「朕亲自教你。」
「姐姐的处置,也交给臣妾好吗?」
「答应,朕都答应你。」
听到这话,我唇角勾起一抹笑。
难怪黎瑶以前,总是对我百般刁难。
难怪有些人,总是喜欢在自己权力范围内,最大限度地为难另一个人。
原来,权力在握、生杀予夺的滋味是这样啊。
23
春狩那几日,我学得很刻苦。
在安静的地方,一练就是一下午,力求精准完美。
手心生出薄茧,再多次弓弦摩擦,也不会觉得痛了。
挽弓、搭箭、瞄准——
凛风穿空,流矢正中靶心。
掌声自身后响起。
萧煜牵着马满载而归。
「不过短短数日,箭法便练得如此精湛。朕的枝枝,果然聪慧过人!」
他想从身后过来抱我。
在那只胳膊即将环过来的一瞬间,我转身后让,借着屈膝行礼的动作,不着痕迹地躲开。
弯唇一笑,温婉却疏离:「都是陛下教得好。」
侍从们忙着把马背上的猎物一件件搬下来。
它叫赤焰。
马厩中,唯有赤焰最性烈难驯,旁人不敢接近。萧煜驯了很久,才让它认了我这个主。
赤焰甩着尾巴,调皮地嚼我头发玩。
待到猎物清空,我拍了拍它额头,翻身一跃,稳稳坐上。
马鞍一侧挂着箭袋。
临行前这里装满了羽箭,现在空空荡荡,只剩下两支。
刚刚好的数量。
我勒着缰绳,赤焰小步向前跑。
萧煜看了眼远处天边渐落的斜阳,跟上来,神色颇有几分疑惑。
「枝枝,你这是要去哪?」
「待会儿就要日落了,等明日朕带你去可好?」
这几日的温柔小意,足够让他放松警惕。
「去打猎。」
我转身回望一眼。
「现在。我要去追逐我的猎物了。」
24
囚笼打开,放出一名女囚。
她手脚被铐,形容枯槁,完全不见当年相府嫡女的风采。
见到我,她双膝一软,涕泪交下地哀求:
「黎枝,妹妹,我真的知道错了, 求求你, 不要杀我……」
「半刻钟。」我打断她,「从现在起,我只给你半刻钟的时间逃命。」
她开始顾不得求饶,拼命跑起来。
给予希望, 又亲手摧毁, 这不正是她用在那些无辜绣娘们身上的手段吗?
半刻钟到。
我不再等待,抬手挥鞭, 骏马疾驰。
黎瑶双脚赤裸, 没过一会足底便被杂草和尖锐的石子割破,一路血迹斑斑, 但求生的本能让她顾不上疼痛,拖着锁链也跑得飞快。
可是再快, 又怎么快得过万金难求的赤焰驹。
练习过无数次的动作。
拉弓、瞄准、放箭。
一声痛苦的呻吟,她栽在地上, 心口插着一支箭,几息之后,彻底没了动静。
我并没有停下,继续策马,朝着围场尽头奔去。
「枝枝,你要去哪?」
萧煜终于察觉到不对劲, 他换了另一匹马, 心急火燎地追上来。
距离越追越近。
我拿起了箭袋中最后一支箭。
拉弓,瞄准——
当然是想将他一击毙命的。
可在箭离弦的前一瞬, 我突然清醒过来。
萧煜死了, 可不只是让我一命换一命那么简单。
娘亲和春莹,还在江南等着我。
我答应过她们, 会自由地回来。
我们, 还要有很多很多个以后。
心念一动。
手中的方向,就这么偏移了几分。萧煜左肩被箭矢贯穿,伤口汩汩涌出鲜血。
他重重摔下马, 滚进泥里。
皇后, 刺杀皇帝。
随从人马全部乱了手脚,一时不知如何行动。
「大胆犯妇!竟敢妄图行刺陛下!」中郎将大声喝道,「来人, 给我追!」
下一秒, 却被萧煜抬手制住。
「她的箭法出自朕之手。」
「倘若刚才她真的动了杀意,那支箭, 便不会只射在肩头。」
他神色怔怔:
「尔等,不必再追了。
「彼此放过吧。」
越过这片围场, 就能永远逃脱这座囚笼了。
我发了狠地抽鞭, 快马似箭,朝着更远的远处奔去, 疾风如刀子一般擦过脸颊, 不知觉间,眼泪已经流了满脸。
自由了。
原来这就是,自由啊。
难过的人,难过的事,如同此刻天上飞速倒退着的行云, 被我抛向身后,消散在风中。
此后山高天远,再不相见。